在富于韻律的故宮景觀帶中,景山處于最高潮,樹以松柏為主,取義四季常青和君子精神;花則獨尊牡丹,用國色天香,比喻皇家氣象。但近幾年,這樣的韻律被打破了。
每到春天,園中種植了大片郁金香,著名品種有金阿波羅、帝王血、法國之光等,數(shù)量多達數(shù)萬頭。在《中國樹木文化圖考》系列叢書主編、中國佛教文化保護中心主任馮廣平博士看來,這景象“和一個西裝革履的人腰扎紅色板帶一樣滑稽。典型的東方園林失去了自己的靈魂。”
馮廣平說,人類和植物在長期的相互選擇與協(xié)同演化中,形成了許多以植物為載體或誘因的文化成果和行為方式,這就是“植物文化”。換言之,人類社會的文化是人類和植物共同創(chuàng)造的。園林尤其是東方園林,正是植物文化的一個重要側(cè)面。植物成為鮮活的圖畫和生動的語言,表達著人的情感。千百年的歷史發(fā)展中,人與植物相互選擇,這是植物文化的基礎(chǔ),環(huán)境與植物的和諧不但傳達美而且闡釋文化,寓意精神,并非隨意為之,而目前國人對植物文化的傳承和保護方面存在誤區(qū)。
園林保護現(xiàn)狀令植物文化研究者惋惜
園林是植物文化最好的體現(xiàn),千百年來人們對植物的選擇積淀出了厚重的文化。但在今天園林的保護和建設(shè)中并沒得到很好的傳承。
廬山東林寺是凈土宗的祖庭,寺中原來古樹當庭、荷塘蜿蜒,是靜心修行的圣地。而今鋼筋水泥結(jié)構(gòu)的宏大屋宇和開闊方正的噴泉池塘,將原有的韻味一掃而光,巨大神秘的古樹一下子成了低矮褻玩的盆景。站在這樣的園林中,人們不禁要問:園林的主人想表述什么?“中國古代文化以人為主體,建筑、園林等很多元素都是要表達人的精神。‘寧可食無肉,不可居無竹’,植物景觀蘊含豐富的文化內(nèi)涵。但現(xiàn)在的不少園林卻閹割了文化和歷史,讓人成了宏大而不知所云的園林的附庸。”馮廣平說。
北京琉璃廠馬神廟內(nèi)的景象也讓植物文化研究者惋惜,在這個古時敬神的肅穆院落里,原先種植著蒼蒼的柏樹,如今卻被種上了四株華麗的大雪松。“古樸的感覺一下子沒有了,帶有濃重的西洋味道。”
《中國樹木文化圖考》系列叢書副主編、北京市科學技術(shù)研究院宣傳處副處長包琰說:“植物文化體現(xiàn)在造園上就是一種人文選擇,中國園林中的植物種植意在營造一種氣氛,雨打芭蕉、殘荷聽雨……這都是意境的營造。如果不知道這種植物背后的文化傳統(tǒng),往往就會產(chǎn)生相悖的效果。中國文化中描繪兩只黃鸝鳴翠柳,在西方文化中就是夜鶯在歌唱,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民族的文化特點決定的。”
為了傳承和保護植物文化,近些年,馮廣平和他的團隊尋訪國內(nèi)各處的古建園林,將植物遺存及其背后蘊含的文化內(nèi)容記錄下來,闡述經(jīng)典,保護和弘揚植物文化。
植物文化吸引國際目光
目前,植物文化的研究越來越多地引起國外學者的興趣。最近在濟南召開的2014植物文化和環(huán)境國際會議上,來自英國、奧地利、日本、印度等國的學者和中國學者一起探討了植物文化研究的前景和意義。
英國皇家學會會員、林奈植物學會理事長戴安教授這幾年一直關(guān)注中國學者對植物文化的研究。戴安所在的林奈植物學會成立于1788年,目前在全球擁有2000多名會員,在世界植物學界享有盛譽。林奈植物學會的研究幾乎覆蓋了植物科學的所有領(lǐng)域,他們致力于讓植物科學為社會服務(wù)。但目前在植物的人文屬性研究方面還是空白。她在大會致辭中動情地說:“中國學者的研究對我們很有啟發(fā),植物文化研究應該成為一個全新的研究方向,這是十分重要的。植物本身具有豐富的人文內(nèi)涵,在這方面應該深入研究。”戴安說。
日本奈良文化遺產(chǎn)研究院的伊東隆夫教授認為植物文化的內(nèi)涵比日本學者所提倡的木文化更為廣泛。同時,他更關(guān)注植物文化研究的歷史使命和社會責任。作為南京林業(yè)大學的特聘教授,他一年中有不少時間在中國開展研究,走訪了眾多的考古遺址和博物館,看到的現(xiàn)象令人震驚:一些商人把漢代的杉木棺槨毀掉,用其木材制作古琴;更有甚者,將有歷史的楠木棺槨拆掉,做成手串高價出售。表面上貌似看到了古木的歷史文化價值,實則是極大的破壞。“在日本,我們修補古建筑都會把拆下來的木梁嚴格的原封不動地保存下來。”他說。
“植物文化的研究特別是國際會議的形式本身就是推動文化遺產(chǎn)保護的重要手段,應該多組織這樣的活動,勸說公民尊重文化遺產(chǎn),這是一項花費時間的工作,但做得長了,一定會對中國社會產(chǎn)生影響。”伊東隆夫說。
植物文化傳承中的創(chuàng)新應用
對植物文化的尊重和傳承也體現(xiàn)在新建園林中。此次國際會議上,戴安介紹了她參與設(shè)計的英國威爾士植物園。威爾士植物園建設(shè)初期即邀請了風景園林專家、植物學家、建筑專家共同參與園林設(shè)計。他們的理念是尊重歷史,傳承19世紀的造園風格,突出自然山水園的特點,讓整個植物園及其中種植的植物協(xié)調(diào)融合,與當?shù)氐淖匀缓蛡鹘y(tǒng)完美結(jié)合。
威爾士植物園里種植什么樣的植物完全遵從植物學家的意見。“我們的選擇主要有兩個標準:美觀和效用,效用是指有教育和景觀價值。選擇植物的類型時會注重景觀對自然的模擬重現(xiàn)。”戴安說。威爾士植物園大量種植毛地黃、紫苜蓿、歐白芷、甜菜等當?shù)貍鹘y(tǒng)植物。這些植物伴隨著美麗的傳說,一直是當?shù)厝思一▓@中必備的品種。威爾士植物園原有一個湖泊,當?shù)貍髡f湖中仙女來到陸地,在花園中種植各種草藥,治病救人。后來仙女歸隱湖中,但她種植的植物卻都留傳了下來。
威爾士植物園有先進的溫室,與北京植物園的大溫室同時建成開放。但威爾士植物園溫室完全融合于自然風景的現(xiàn)代建筑,通過向下深挖的方式爭取了更多空間,同時巧妙地利用了高度差異,形象地描摹了植物在不同海拔高度的分布特征。
此外,威爾士植物園還獨具匠心地開辟了植物演化史景區(qū),這個被戴安親切的稱為“小寶貝”的景區(qū),只有13米長、1米寬。采用葉形相似或關(guān)聯(lián)類群來表達不同地質(zhì)時期的植物景觀。如用石松表達泥盆紀植物景觀;用樹蕨、木賊表示石炭紀植物景觀;用紫萁、蘇鐵、柏科植物表現(xiàn)侏羅紀景觀等。“將科學理念自然輕松地帶給游人,將教育意義自然無痕地融入園林美景,這都是植物文化保護和傳承中難能可貴的創(chuàng)新。”馮廣平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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