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蘭竹菊號稱花中四君子。梅,以其傲而不俗,排為老大; 蘭,以其雅而不傲,排在老二; 竹,以其輕而不佻,排在老三; 菊,以其麗而不嬌,排在老四。
從《詩經》中吹來一陣國風,詩句款款落下:摽有梅,其實七兮!求我庶士,迨其吉兮!這是最早描寫梅花的詩句。詩中講的是一個戀愛中的女子苦等有情郎到來的焦急心情。這位戀愛中的女子希望意中人要在果實長滿枝頭的時候來相會,不要等到果實落盡時再來。當然,這位戀愛中的女子從花開時就開始在等待了。女子傲雪凌霜,美艷絕俗,堅韌不拔躍然紙上。即是說,內心火熱的激情是苦熬出來的,就像梅花一樣。“墻角數枝梅,凌寒獨自開。遙知不是雪,為有暗香來。”王安石這首詩更直接表達這種心情。
孤傲的梅花用生命力去詮釋自己,哪怕天寒地凍,也要用清香去沖破矜持與羞澀,并用美麗的花朵去訴說內心的情愫與渴望,這種精神和品格怎能不令人敬佩?怎能不叫人垂憐?
蘭是君子,更是美人,一片冰心,冰肌玉骨,圣潔高雅,既使身居空谷,野草叢中,也能獨自享受一種淺綠或墨綠色的寂寞。如今,且靜下心來吧,聽一聽那一雙蘭手彈出來的琴音,那是流水,那是輕風,那是天籟。忽聞琴聲中有種聲音欲爭脫那流水,那空谷,那草莽, 怎消得,知音難覓枉斷腸,只能在平平仄仄的詩詞里幽居。就這樣,一泓秋水,映襯窗前的身影。飄逸如柳,鴻雁傳書,輕柔的香,清麗婉約。而在這樣的情境里, 誰能解懷?“幽蘭花,在空山,美人愛之不可見,裂素寫之明窗間。幽蘭花,何菲菲,世方被佩資簏施,我欲紉之充佩韋,裊裊獨立眾所非。幽蘭花,為誰好,露冷 風清香自老。”這是大軍師劉伯溫的識蘭之心,可謂知己。蘭之貴,貴于心,貴在氣質,貴于典雅自然,翩躚又如仙女,起舞于空谷,散發淡淡馨香,綿綿情意,此情此景,怎能不令人忘情?又怎能不讓人眷戀?
回到現實中來,若還能在門前豎幾片籬笆,在空地上擺放幾盆蘭花,再擺上桌椅,又再端來茶具和熱滾滾的茶水,然后,一邊看書一邊品茗,或者,三五文朋詩友一起,抱膝談心,豈不快哉?只見籬笆外,幾只小鳥嘰嘰喳喳,歡叫不已。其實這本來不應該是夢想,只是近幾年來被過多的車馬喧鬧得有些遠了而已。盡管如此,現實中并不乏“癡蘭”之人,這就是對高貴的向往,脫俗的追求。其實養蘭意在養心,大文豪韓愈在《幽蘭操》里云:蘭之猗猗,揚揚其香。不采而佩,于蘭何傷。今天之旋,其曷為然。我行四方,以日以年。雪霜貿貿,薺麥之茂。子如不傷,我不爾覯。薺麥之茂,薺麥 之有。君子之傷,君子之守。明月如霜,好風如水,涼爽的閑庭中,聽蘭詠蘭撫蘭愛蘭,有時候,孤芳自賞也是一種貞潔幽美境界。潑墨蘭花,其實只需幾筆,便可點亮內心,豐富潔凈精神品格。
中國文人墨客大都對竹子懷有特殊感情,恨不得把所有好詞好句都用上,什么虛心向上、堅忍不拔、高風亮節等等,概不能外。畫家更喜歡畫竹,似乎很少有畫家沒畫過竹的,這真是個有趣的現象。竹排老三,也就理所當然了。“生挺凌云節,飄搖仍自持。朔風常凜冽,秋氣不離披。亂葉猶能勁,柔枝不受吹。只煩文與可,寫照特淋漓。”康有為借竹抒懷,壯志凌云,不愧是有氣節之人,可敬可佩。竹乃精神氣節和質量的象征,充滿佛家和道家的人文關懷。其實,我之于竹,更喜歡其浪漫主義情懷。無論是春風秋雨,哪怕是嚴冬,擷幾絲陽光步入竹林那種情懷是慕名的,頓時會有清涼舒爽的 感覺。夏日的竹林,就更不用多說了,竹林外,晴空萬里,赤日炎炎,竹林里,卻是涼風習習,彷佛從骨子里吹出來的,那種回歸自然的美妙,恐怕神仙也常偷偷下凡避暑。抬頭只見竹葉如蝶,萬千飄飛,婀娜多姿,沙沙作響,似乎在演繹無數愛情故事。想當年,恰青春正茂,情竇初開,每逢夏日,每每偷來時光,與好友一起入竹林,或一邊燒烤,或一邊引喉放歌,著實快意。雨后春筍,更是長滿唐詩宋詞,短韻長句,有如竹筍。而那筍稍不留意,一走神就會化作妙齡女子,窈窕身材, 莫不讓人暗開情竇。若是有緣,此時此刻,又有青鳥鳴叫,那這個媒可就當定了,
閑話也不多說了。說到竹,不能不說簡,竹簡于中國文化的重要性和重要地位也不用多提了。幻想中,有一 古人正手捧竹簡徐徐步入竹林,然后端坐于一塊青石上,研讀時光。陽光從竹葉間搖落下來,閃著佛一樣的光芒,真是入定了。蘇大詩人東坡先生說,“寧可食無肉,不可居無竹。”到底達到了怎樣的境界。我只知道,每逢走過竹林,哪怕只是匆匆而過,已被那生機勃勃的勁節感化了。
不知是哪位文人,把菊列為隱士,謙謙君子,飄逸風度,笑傲權貴。我想大概和大詩人陶淵明有關吧。“結廬在人境,而無車馬喧。問君何能爾?心遠地自偏。采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。山氣日夕佳,飛鳥相與還。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。”這種隱士情懷令天下人稱羨不已。于是,哪怕菊不是隱士也成隱士了。相比之下,四君子中,菊是較為含蓄的,不輕易流露內心的情感。實際上,菊麗而不嬌,傲然臨霜,怒放于群芳凋零之際,肯定有過人之處,其隱忍的個性,或是為了崇高理想而厚積薄發,抑或是懷才不遇才選擇隱士生涯,但無論如何,其不畏肅殺,展現萬方媚態,默默的裝點遍地鋪金的金秋十月,本身就有大俠之風。
從春走到秋,實際上是從古走到今,菊的成熟與沉穩,注定要讓人刮目相看。尤其是在偏僻之地,透過清涼的日子,那種質樸的野性,又不知滋潤過幾多天真。而我更加欣賞于那些落在菊花上的蝴蝶,或者蜻蜓和蜜蜂,牠們彷佛也是陽光的劍客,又有神的力量,能令時光不老,歲月不老,周而復始的出現,能不讓人撫須會意而笑嗎?此時此刻,不遠處的村莊,黃昏的炊煙已起,多少流落風塵的古詩詞也開始飄著飯香了。或許,現代社會也該賦予其新的寫意了。
|